2013年10月10日 星期四

南社的血脉(二)

邓艳玲

[内容简要]:46岁的张夷称72岁的柳光辽为“光辽兄”,碰到86岁的徐国昌,他也是以兄相称。他们分别是南社三位创始人陈去病、柳亚子、高旭(高天梅)的后人。 南社的血脉,传承下去并不容易,它曾经就那么被截断。即使是直系后人,一些人也在成年之后,才知道家族的历史。

   名节的证明    事实上,并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高旭参加了贿选。徐国昌兴冲冲地把自己的想法和其他家人说,他甚至动员退了休的毕业于吴江大学学文科的高天梅的孙女也来做这方面的研究,但她丝毫提不起兴趣,认为他也是多此一举。
    “整个家族,似乎只有我一个人不相信外祖父参加了贿选。”徐国昌还是决定亲自去寻找证据。
    有志者,事竟成。前些年,徐国昌碰到南社研究专家郭长海,他和郭聊天,偶尔说起台湾高的说法,郭长海很赞同,郭长海说自己发现,其实,高旭在北京期间,发表的大量文章,都是指责和反对曹锟的。
    徐国昌干脆牵线,让郭长海和高也联系上。
    这样,在几个人的共同努力下,郭长海在翻阅旧时《申报》时,找到了选举前高旭写给金山教育工会的一封亲笔信。信的内容完全是指斥曹锟,并说明自己之所以待在北京,就是想尽力把国会迁到南方,击败曹锟等人的阴谋。
    可惜,这封信直到1924年3月24日才刊登在《申报》上。那时,柳亚子已发表声明,不再承认高天梅的社友资格。
    有这些,徐国昌相信,外祖父贿选很可能是个冤假错案,他相信外祖父始终和他诗文中所写的那样爱国、排斥专制。可能因为斗争方式的不妥,导致了失败,但他的失败也是有价值的,至少告诉人们,在钱袋子和枪杆子被军阀掌控的时代,利用议会斗争是不会成功的。
     柳光辽;
    阿爹的温暖
    1938年出生的柳光辽,一直跟随着祖父柳亚子生活,称呼祖父为阿爹。在南社成员中,柳亚子少见地与共产党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也荫及柳光辽。虽然成为了武器专家,但在晚年,柳光辽也追随祖父,从文撰写南社往事。
    在阿爹身边
    1937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六周年,柳亚子的次女柳无垢在上海生下一个男婴。50岁的柳亚子给男婴取名为“柳光辽”,意思是光复辽宁。
    抗战八年,中学四年,单亲家庭出身的柳光辽都是跟着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口中的“阿爹”和“好婆”一起度过的。高中毕业他考上大学去哈尔滨,才离开阿爹。在柳亚子的孙辈中,柳光辽和阿爹相处时间最长。
    与柳光辽相处,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每一个动作都是轻轻的;和人对视、他的眼神总是非常柔和。哪怕是一个比他小得多的晚辈,他的礼数周全,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他和那个以“恣肆狂放”闻名的阿爹似乎有天壤之别。他怎么会不受阿爹的影响呢?
    因为母亲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柳光辽一出生就被托付给外祖父母。三岁前,柳光辽和外祖父一家住在上海的租界,租的冯玉祥的房子。因为日本人的入侵,阿爹把他们住的地方称作“活埋庵”——人虽活着,但周围都是日本侵略者,和活埋也差不多。
    之后,柳光辽跟着外祖父避难到香港、桂林、重庆。新中国成立后,柳亚子在北京工作,柳光辽也来到北京,在北京第25中就读直到毕业,都是住在外祖父家。
    “因为家里的气氛非常宽容民主,任我们天性发展。”柳光辽说,对儿童教育,阿爹主张“放任自由”。平时,阿爹从没有长篇说教,没有过多管束,没有呵责,更没有打骂。大人和孩子是可以平等对话的。
    有一年十月的一天,他和阿爹一起吃螃蟹。他就“刁难”阿爹:“都说您写诗快,曹植可以七步成诗,您也七步成个吃螃蟹的诗吧。”柳亚子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马上就按照外孙的要求,很快写出两首绝句。
    1954年,柳光辽高中毕业,准备报考哈尔滨军工大学。心中顾虑到光辽的母亲身体不好无人照顾,又担心光辽从小都“娇生惯养”没离开过家人,一个人不能适应东北天气,阿爹特地找他做了一次详谈。最后,柳光辽还是决定去哈尔滨,外祖父尊重他的选择。
    阿爹是着名的诗人,但是从来不逼迫柳光辽背诵旧体诗;经常有人来求他的墨宝,他却从来不督促光辽练毛笔字。
    不过,家里还是有一些规矩的——礼貌规矩,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不说谎,上学要勤,不迟到,不旷课;功课要好,做个好学生。要节俭,大厅里挂着的朱子家训:“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不乱花钱,不准骂人打人,要同情穷人,不要轻视他们。
    感受阿爹
    在外祖父身边,柳光辽感受最深的还是外祖父那颗拳拳爱国心——似乎他做每一件事,他内心所有的向往,都以这为目的。
    还记得六岁在桂林时,湘桂战争爆发,为了共抗外敌,外祖父和别人一道组织劳军,还组织募捐。已经上小学的光辽,放学后,总会远远看到大街上,外祖父和一些人在一台大卡车上,慷慨陈词,发表演讲,号召出钱出力救国。柳光辽那时候那么小,看到外祖父,觉得他就应该在那里,不在才奇怪呢。
    外祖父一生爱书,曾因“狂胪乡邦文献”以致“床头金尽”,但新中国成立后,他把毕生收藏的书画典籍悉数捐赠国家,没有一样留给后代。 “家里人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1952年,政府为外祖父配了专用汽车,公车绝不私用,这是家里的规矩。
    也正是受到外祖父爱国思想的熏陶,高中毕业,在列宁的“苏维埃+电器化=共产主义”这句话的感召下,当柳光辽被前来招考的“哈尔滨军工大学”看中时,他毫不犹豫就决定奔赴东北。
    外祖父对于朋友的赤诚,柳光辽非常感怀,在外祖父身上就有令人感叹的传奇友情。
    林北丽是南社社员林庚白先生的遗孀。她同时也是和柳亚子忘年交的诗友。1941年底,林庚白在香港被日本兵枪杀,林北丽非常凄苦,带着孩子来到桂林。
    为了开导她,柳亚子便和她一起整理庚白遗稿,编辑《丽白楼遗集》、《丽白楼自选诗》;还常带她一起去和桂林文化界的新朋旧雨聚会,谈诗论词,不着痕迹地相助林北丽抚平内心的伤痛,重振生活意志。
    1958年柳亚子去世,为了悼念老友,林北丽从此罢笔不再吟诗。
    类似的故事柳光辽印象中还有很多,如一生锲而不舍地搜集亡友苏曼殊遗作,对张应春烈士四十年不渝的悼念等。“表里如一,有一颗赤子之心,是阿爹的特色,也是阿爹人品的精华。”
    怀念阿爹    72岁的柳光辽,尽管经历了多次政治运动,但基本上都无恙过关。“文革”前夕他还入了党。不过,“文革”初期,他被无故停了党籍,说是因为母亲的一些问题,1973年,党籍又恢复了。
    1960年,柳光辽从哈军工毕业时被学校留了下来。
    他在哈尔滨读了六年书,期间的1955年假期和1957年假期回家过两次。1958年接到家里发来电报时,阿爹已去世,没有见到阿爹最后一面,这成为柳光辽终身的遗憾。
    后来随着学校和学科的调整,柳光辽随着一块调整,变动,最终跟着专业一块到南京理工大学,一直到退休。
    退休后,学理工的柳光辽也拿起了笔。他笔下的南社的文章,文笔优美,娓娓道故事,非常可读。“虽然我与外祖父走的路不一样,但我感觉,我的人生路上,总有一种精神在激励着我。”他太想把他所熟知的外祖父还有外祖父身边的南社人的风采和感人故事告诉更多的人。
    “我觉得南社史料不限于文字资料,南社史迹还渗透在南社人的日常生活中、思想里,这种影响直到今天我们仍能看到。一定意义上,后者比前者更丰富、生动。”
    柳光辽觉得人都是从家庭里走出来的,在家庭里打下基础,再进入社会,“无疑,南社人,南社的家庭文化,尤其值得研究,这应该是一个文化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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